&esp;&esp;简家倒了,经济损失对他的打击还在其次。而最空虚、最落寞的打击,在于一个半生骁勇的将才,却失去了可供驰骋的疆场。
&esp;&esp;简亭灵捻着垂落耳旁的碎发:“爸,你告诉我实话,这几年,你是不是,从来没有放弃过?”
&esp;&esp;简玉澄如今在一家跨国外企做高管,薪水其实也算可观。但他们家曾背了些债款,车房等资产也都全数上交。
&esp;&esp;相当于人过半百从头再来,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。
&esp;&esp;可即使是在这样的高压之下,简玉澄依旧在想方设法攥紧一切时机,想要东山再起。
&esp;&esp;“你说哪的话?重振旗鼓难如登天啊。爸爸也一把年纪了,哪有那么天真?”
&esp;&esp;话筒对面传来镇定自若的语调。简亭灵默默补了句:“上回,你电脑桌面上的项目书没藏好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你怎么能乱看爸爸的工作电脑?”
&esp;&esp;简玉澄有些尴尬,企图拿长辈身份压人,把这事遮掩过去。
&esp;&esp;简亭灵不得不再将一军:“还说自己不天真,我这个不务正业玩音乐的都想说,你就是咱们家最理想主义的人。别骗我了,我可没我妈那么好糊弄。”
&esp;&esp;良久,对面也没出声。
&esp;&esp;分明没人吸烟,简亭灵却觉得空气都变得沉重,胸腔内一阵酸涩。
&esp;&esp;啪嗒一声,电话里传来门响,简玉澄似乎换了个房间。
&esp;&esp;他这才轻声道:“亭灵,爸爸这两年,一直很愤怒。”
&esp;&esp;“我知道。”
&esp;&esp;简玉澄平素进退有度,在下属面前尚且温润和善,在家人面前更不必提,对云莓和简亭灵一句重话也没说过。
&esp;&esp;人人都说他脾气温和。
&esp;&esp;可简亭灵知道,他早已愤怒入骨。
&esp;&esp;“亭灵,爸爸愤怒的,并不是向云升背叛简家,侵吞我半生心血,还险些将我变成阶下囚——我素来愿赌服输,既然错看此人这么多年,这些是我该付出的代价。
&esp;&esp;“但我不能容忍的,是丧尽天良者占据高位,拖欠工资、暴力辞退、用招摇撞骗的方式做项目、挖墙脚,钻尽法律的空子,最后自己拿钱走人,却留下满地疮痍——”
&esp;&esp;他声音渐渐变得颤抖:“普通人辛辛苦苦奋斗半生,才赚来的血汗钱,却被这种人拿去挥霍一时、享乐一夜。这世道,咳咳咳,这世道若不改一改,该多让人绝望啊。”
&esp;&esp;简亭灵鼻尖发酸。
&esp;&esp;简家以前的业务是房地产方面的。其实,当时比这更赚钱、更轻松的领域有的是,但简玉澄就是想做这个。
&esp;&esp;这是他年纪尚轻时,就立下的目标。
&esp;&esp;直到破产前一天,他办公室里仍挂着杜甫那句诗: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。”
&esp;&esp;简亭灵的名字里,也藏着他的梦想。
&esp;&esp;亭,就是小房子。
&esp;&esp;他希望每个在这世上勤劳生活、诚恳处世的人,都能拥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。
&esp;&esp;以前的简家,也确实是这么做的。简玉澄每个项目都尽可能让利,再用魄力打通各个环节,将这份利切切实实让到普通人手里。
&esp;&esp;可向云升鸠占鹊巢后,短短几年,项目烂尾无数。简玉澄辛苦半生的基业,如今早已成了一块烂招牌。
&esp;&esp;简亭灵咬牙,将眼里的泪光生生逼退:“爸爸,我知道。我都知道。所以这几年,我们没说过一句不支持你的话——”
&esp;&esp;她双眼通红:“但是,螳臂如何能挡车?简家早已树倒猢狲散,人才凋零,财力空虚。您以前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,现在苦熬一个月也难做成。”
&esp;&esp;“您年纪已经这么大了,真的不能再连轴转地熬夜,身体吃不消啊。”
&esp;&esp;简玉澄缓声道:“我没事,好得很。就是这两天肝火旺,才咳嗽了几声。你要实在信不过我说没事,下个月我去做个体检,让医生给你说。”
&esp;&esp;“好。那结果出来,你第一时间发给我。”
&esp;&esp;简亭灵这才稍微放心了些。
&esp;&esp;她沉默一阵,自责感像支又硬又冰的铁耙子,在心底一下一下,耙出血